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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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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降

覆古裝修的咖啡廳裏,叢也一身all black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頭發側分做了大卷,貓眼形狀的窄墨鏡顯得原本就小的臉更窄,狀態要多帥有多帥。

溫早還沒進去就一直盯著她看,推開沈重的門後,發現不止是她,店裏的坐著的其他顧客都在向她的方向瞟。有的更是明目張膽地直勾勾看著挪不開眼。

叢也仿佛隔絕了這些目光,纖細的手指舉著咖啡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小口。

她不是裝腔作勢的人,可今天這一套還是格外奇怪,讓溫早渾身起雞皮疙瘩,悻悻地坐下後接過了她遞來的餐單。

還有點尷尬的溫早無所適從,叢也首先發話了。

“想喝什麽就點吧。”

她聲音特別小,仔細聽能聽出生病的沙啞。

“你感冒了?”

溫早翻開單子,註意力全在對面的人身上。

“沒,就是喉嚨有點疼。”說完她擋著嘴咳嗽了兩聲,“咖啡太燙了,喝不下去……”

所以才要小口小口抿。

溫早被她的樣子逗笑了兩聲,但想起新聞上的事又立刻收斂了笑容,對她投去了關切的眼神。她知道叢也多少會因為叢代平的離開難受,即便再恨,那也是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親生父親。

她說不出安慰話,也覺得不安慰反而更尊重,遂若無其事招手示意服務員點單。

“給我來一杯熱拿鐵,然後……給這個小姐再來杯美式,涼的,不要冰。”

服務員用筆記下後笑著拿走了餐單,溫早才調整到一種舒服的姿勢松了口氣。

面前的叢也正看著窗外的風景,一條普通馬路,偶爾有汽車和行人經過。

再平常不過的光景。

地面的雪都已經被掃開或者被陽光融化,這一段時間以來天氣最明朗的一天。

溫早這才註意到她身上除了墨鏡沒戴任何配飾,裏外都是素黑色,長風衣下搭了一雙高筒皮靴,她最愛的尖頭小高跟。

不知道是不是家人離世的原因,她特意在明媚的天氣裏,避開了鮮亮的顏色。

“溫早,你盯的我發毛……”

叢也雖然側著頭但還是感受到了她的灼灼目光,實在忍不住調侃了她一句。

“看看你不行啊,看你還收費啊?”

兩人都輕笑起來,光影打在桌子上來回移動,太陽被雲遮的一陣亮一陣暗。

一時無話也默契地沒有刻意找話題。

一直到服務員端上新點的兩杯,兩人才在拿取咖啡杯的過程中有了手指的觸碰,話題又被挑起。

叢也胳膊肘撐在桌面上勾勾手指讓溫早靠近,感覺是要說什麽秘密。

溫早一臉狐疑,因為她的眼睛被墨鏡擋的嚴實,難以察覺是什麽表情。

靠近後,叢也快速把架在鼻梁上的墨鏡擡起到額頭的位置,短短停了幾秒鐘,足夠看到她因為昨晚哭太久發腫的眼睛。

邊緣的位置稍稍泛紅。

墨鏡落下,溫早捂著嘴:“所以你是因為眼睛腫才在室內戴墨鏡是嘛,我以為你是咖位大了裝明星。”

“你滾啊……”

叢也假模假式給了她肩膀一擊,兩人像以前廝混在一起時一樣,鮮活又自在。

溫早楞住盯著她,她的笑從不騙人。

玻璃般清透的笑摻不進雜質,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正因如此,透過她的表情溫早只看到了疲憊的溫柔,並沒有外表裝扮那麽酷。

“叢也,”她試圖透過墨鏡註視她的眼睛,“對不起……昨天的事我真的很難受。”

溫早不想裝作不知道一切,因為事情會發生其實是因她而起,雖然叢代平的激進做法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但她心裏還是過意不去。

初初的病對叢也和段弈響都是不小的打擊,現在又鬧出這種事她心裏都驚魂未定。

叢也搖搖頭看著手裏的咖啡杯,褐色的液體被攪拌棒旋出水渦。

“是他自己作孽,和我們都沒關系,之前不願意告訴你完全是出於面子……和那種禽獸待在一起一秒我都安不下心。”

她把溫早當自己人敞開心扉,多年的刺也在說出口這刻漸漸拔出來,效果不說顯著,也讓呼吸通暢了許多。

溫早觸著她手背的皮膚遲遲沒握上去。

她有和叢也差不多的父親,才對她說的話感同身受。高中事發後,她把家裏的失衡全部怪罪在段弈響和叢也身上,卻擅自抹去了她爸對她長達數十年的傷害。

這全部都歸根於過分期待完美家庭的想法,讓一切都失了真。

叢也釋然一笑,粉唇沒塗任何顏色都艷得要命。

她單手托腮側頭看著溫早,像貓一般纏人。

“別說我了,你最近過的還好嗎?上次都沒來得及問。”

“還行吧……自己出來住了幾年了,頭兩年在出版社做翻譯,現在準備轉行當老師了。”

看到溫早侃侃而談,叢也驚訝地嘴巴微張。只聽說她大學念了一半就輟學了,沒想到是有自己的計劃。

“真假的,高中生嗎?有沒有看好的學校?”

溫早轉身從身側的皮包裏翻找著什麽,沒一會兒掏出一個帶掛繩的胸牌。

她停了一下,然後緩緩推到了叢也面前。

一張她幹凈的證件照片下,方方正正印著幾個字。

京成國際高中。

叢也不可置信地拿起來正反觀看:“靠,你要回京成做老師?”

她點點頭,用手捂住嘴,好像攢了很久的惡作劇終於整到了叢也。

只不過這個惡作劇是真憑實據。

陽光又變的明烈,照在工作證上看的一清二楚,叢也突然出神,把證壓在手底下。

“溫早,畢業之後,你聯系過黃毛嗎?”

兩人的動作被極速緩停。

段弈響的手傷雖是黃毛所為,可事後都沒再追究便讓幾人斷了聯系。當初派對上黃毛喝多,傷的也不輕,那副樣子不像是給朋友討說法。

倒像是給心上人討說法。

溫早被警察帶走後他也沒再去京成上過課,不知道現在過的怎麽樣。

“他啊……畢業後給我發了很多短信,當時忙家裏的事沒心情回,等好不容易有空了就收到他和段弈響打架的消息了。見過一面,他沒說什麽特別的,聽說用家裏的錢環球旅行去了。”

叢也惘然。

黃毛能在京成讀書想必也是家裏有底,只是他和段弈響的梁子算是暫時解不開了。

溫早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想到段弈響前些日子讓她幫忙選的戒指款式。

低眸看了眼她的手指,上面空空如也。

看來段弈響還沒行動。

“哎!響子狀態怎麽樣,初初那邊他忙得過來嗎?”

叢也沒好意思說,段弈響的骨髓捐贈手術就在今天,成功概率百分之五十。就在兩人坐在這喝咖啡的這刻,他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

這個點約溫早出來也是為了轉移註意,緩解緊張。

段弈響耍帥,不讓任何人在手術室外面等,叢也覺得他是單純怕推出來之後蓬頭垢面,在自己面前跌份兒。

偶像包袱重的要死。

思來想去,叢也不想騙溫早,況且手術結束後的恢覆期大家也早晚會知道。索性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溫早講了一遍。

溫早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也是異常難看。

“所以今天就會出結果嗎?”

叢也點點頭。

想到段弈響可能是怕手術有風險才沒把戒指戴在叢也手上溫早就揪心的要死,如果初初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更是雪上加霜。

她深深嘆了口氣,癱在椅背上,樣子比叢也還擔心。

叢也喝了口美式再次望向窗外的暖陽,未來發生的事終究是未知,過好這刻才是當下最重要的。

溫早的手指有規律地在桌面上敲擊,其中的焦慮緩不過來,兩人杯裏的咖啡被全部喝光撤走她才想開了些。

手機響起,是醫院那邊打來的。

兩人同時看向閃爍的屏幕好久,叢也才拿起來接聽。

“是叢小姐嗎……”

叢也沒開免提,手機裏的聲音只有她自己能聽見。溫早在對面伸著脖子湊近,差點打翻桌上用來裝飾的水培花。

“嗯是。”

叢也就應了這一句。

之後長達七分鐘的對話從溫早的角度就像默片,只能通過她的表情來判斷電話的內容。

叢也難得配合,特意把墨鏡卡在頭頂,方便她看到自己的全部表情。

可是偏偏這次,她表情特別多,多到溫早從認識她開始就沒見過她這麽多表情。

一會輕啃著手指焦慮不安,一會撫著額頭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一會摸耳垂一會咳嗽。溫早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來回變換著角度分析她臉上的表情。

待叢也掛斷電話那秒,她立馬一個問句拋出去。

“怎麽樣?手術順利嗎?醫生怎麽說?”

叢也低著頭沒說話。

“是不太好嗎……那我們現在過去還是……”

等她心情沈到谷底,叢也眉頭微動,睫毛眨巴起來,從齒縫裏發出一連串笑聲。

“很順利,段弈響住一周就能出院了。”

“叢也!!!”

溫早意識到剛剛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表情都是表演,上當受騙的感覺越來越重,一口氣提起來趴到了桌上。

她被叢也逗哭了。

叢也嫌她哭聲太大,默默把墨鏡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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